“王爷意下如何?”
萧牧川蓦地回过神来,却想不来他说了什么,掩饰般地咳嗽了一声,“丞相说的,本王不太赞同。”
谢含章微微一愣,“哪条不赞同。”
“全部。”萧牧川勾了勾嘴角,想看他生气的样子。
谢含章果然微微冷笑了下,脸上带上薄怒,“那信王殿下有何高见?”
萧牧川瞧着他一动怒,耳尖微红如胭脂,越发衬得面色白皙,更好看了。
他盯了半晌,才强迫自己缓缓移开视线,道:“哦,本王想起来了,丞相方才是说要把巡防营这些士兵分散开去是吧?”
谢含章淡淡道:“根据京城中各处所需,可以区分为围宿军,仪仗军,扈从军,看守军,巡逻军,镇遏军、工役军、钦察军等等。”
“让他们各司其职,按功行赏,既可以保障京城各处的需要,又可以提高士兵的积极性,王爷以为如何?”
萧牧川听了半天,颇以为杵地点点头,如果从城防的角度来说,这样做是没有问题的。
但是……
萧牧川语气略冷了下来,“丞相主意不错,但是本王如今是孤身在京,手上也就这一支巡防营,要是分散开去,还拿什么保障性命?丞相是以为本王很傻?还是丞相一心只为你的皇帝考虑?”
“亦或者……”萧牧川面色骤然沉下来,“又想联手杀了本王?”
谢含章蓦地一愣,瞧着跟前面色阴沉的男人,不知最后一句“又想联手杀了本王”从何而来?
萧牧川目光冰冷地审视着他,仿佛他是什么作了案的犯人,令人费解。
谢含章略一思忖,道:“王爷若是担心兵力分散,也可让制作一块巡防营兵符,以此为号令,随时可以调集兵马,有何不可?”
两人之间有片刻的静谧。
他的目光在谢含章面上盘桓良久,似是在探究什么。
谢含章神色自若地任由他打量,心底总觉得这信王性情阴晴不定,一会一副面孔,诡异莫测。
萧牧川没有理会方才的问题,反而紧紧盯着他问道:“还没问过丞相,丞相不是被贬出京了吗?怎么突然回来了?”
“朝中那些清流拥戴丞相,若不是丞相自愿,恐怕皇帝压根下不了旨意吧?”
“那么,丞相怎么主动离京,又回来了?”
他的问题一个接着一个。
谢含章微微皱眉,道:“这是下官的私事,与王爷无关吧?”
萧牧川闻言,神色更冷了。
两人目光相接,似是对峙。
良久,萧牧川才缓缓开口,意有所指,“丞相最好别背叛本王。”
谢含章:“……?”
他缓缓勾了嘴角,面上仍旧温和笑着,语调却微冷,“所谓疑者不用,既是与王爷共事,王爷就不该疑下官。”
萧牧川是一朝被蛇咬,十年怕草绳,他又不是没有在谢含章手里吃过亏。
除了他这张貌美如花的脸,他嘴里出来的话每一句话,他都不信。
俩人互相戒备,互相试探,互相对峙,谁也奈何不了谁。
磨蹭了大半天,终究还是按照谢含章提的建议,将巡防营分散各司,按功行赏,以兵符为令进行调兵。
事情说起来似乎轻轻松松的,殊不知,单是如何将这些兵士分自各司,就已经是极为庞大的任务。
谢含章想要按照士兵从前的功劳簿上的记载来给与他们职位,却发现以前的功劳簿记载得异常混乱,需要耗费大量精力去一一核实。
而这些事情,都要谢含章亲自上手来做。
他从早上一直忙碌着,午膳也是匆匆用了一碗,就急忙去工作了。
谁知,萧牧川蓦地扯住了他。
“丞相这是不想看见本王么?”
谢含章无语,只好解释道:“下官有要务在身,牵肠挂肚,吃不下。”
“不吃怎么干活?”
萧牧川恶声恶气道:“你别饿死在我营中了,到时候朝中那帮人跟本王没完没了。”
被一个兵痞子挟制着,谢含章只好妥协坐下,多吃了一小碗。
经过连日的艰苦奋斗,谢含章总算把有关部司分别草拟完毕,与萧牧川敲定具体后,便传下去执行。
他是那种一做起公务来,便会完全沉入其中,几乎废寝忘食的人,连日来都是一大早来校场中,直奔理事大帐中去,又忙活到深夜,才会乘轿子离开。
萧牧川的幕僚鲁停鹤忍不住对此人刮目相看,正常人如此高强度的工作尚且支撑不住,何况他病体单薄?
难怪先帝在时,对他不吝溢美之词,如此勤勉的人,哪个上司不喜欢?
这日,他依旧是伏案到了深夜,直到实在困倦了,才揉着酸软的膝盖起身,准备回府。
萧牧川见了,想让他留在巡防营中休息,一开口却忍不住嗤道:“巡防营又不缺一座睡觉的大帐,丞相却还天天府中、校场两头跑,想必是看不上这等粗野之地的了。”
谢含章彼时正在披上披风,一边系上带子,脸上笑意温然,却意有所指,“确实,下官还担忧王爷哪天想不开,半夜宰了我。”
萧牧川这几日已经琢磨出来,打机锋,他绝不是谢含章的对手。此人信口雌黄,已经到了巧舌如簧的地步。
瞧着他躬身进了软轿里面,一豆照明的烛火在前头渐行渐远,萧牧川忽然招了招手。
不远处的赵云逸瞧见了,连忙走了过来。
萧牧川目光沉沉的,“去淮安省截取邮筒的人,回来没有?”
要不是萧牧川提起,赵云逸几乎都已经忘记了这件事了,没办法,来京之后,事务繁多。
“还没有回来。”赵云逸,“王爷很急?”
萧牧川没有言语,只摆摆手让他下去。
远处的一豆灯火已经淹没在了夜色中,萧牧川缓缓收回目光,眼中的怀疑却丝毫未减。
谢、含、章。
他到底是不是……重生而来?
萧牧川记得他前世这个时候被贬谪之后,一直待在永泠,并没有回京。
但是这一世,萧牧川改变了前世的选择,带领铁骑南下入京,却偏偏碰上了回京的他。
这是巧合?还是谢含章也是知道了什么?
再过一年,东南战场上的战事即将爆发,若是谢含章写了家书,那么书中一定会提及或者暗示此事,让他的父兄注意。
鲁停鹤将谢含章送出了校场,又让一行铁骑护送他回府,此时刚刚折返,便瞧见自家王爷站在中军大帐外面,满腹心事重重的样子,似乎在想些什么。